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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民國紀事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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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辰在戲樓裏當了多天雜役, 習慣了早起, 他下樓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但驚訝的看到會客廳的沙發椅上已然多了個清瘦的人影。

那人影披著一件薄呢外套, 雙腳踩在玄色的沙發椅上,整個人蜷縮起來變成了小小的一團, 他正在打電話, 低聲說的話模模糊糊的。

片刻後他掛斷了電話,然後呆呆的抱著電話機沒動, 程副從元辰看不到的角度朝他走了過去,蹲在沙發椅前要給他穿鞋。

人影往後縮了縮,然後低聲說了一句話。

程副執拗的抓著他纖細的腳踝沒有動,也回答了一句話,相比起沙發椅上那人近乎荏弱的呢喃,程副低沈的聲音溢出無法掙脫的強硬。

那人又搖搖頭, 這次的幅度大了些,還伸手推開了程副。

程副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猶如被激怒般正要沖動的做出什麽迫不及待的事。

二樓的元辰心口猛地一滯, 剎那間有種被搶奪的危機與震怒,但他仍舊是一個單薄而無力的孩子,只能砰的一聲把走廊墻角的青瓷花瓶打翻在地上。

巨大的破碎聲響驚的樓下兩人同時轉過頭來看,逐漸清晰的日光裏, 程副的臉色異常陰沈, 而江伏發白的臉上蒙著無助的淒楚, 依賴的遙遙望著他。

元辰猶如被他的目光釘在了原地, 整顆心泛著酸楚的抽痛,與漸漸滋生的侵略欲。

似乎是決定在外人面前還勉強維持著表象,程副松開了手,直起身子退到了沙發椅的一旁,同江伏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江伏仰頭看了元辰一會兒後,又懨懨的蜷在了沙發椅上,像喜愛玩具的小孩子般抱著電話機沒動。

元辰走下樓梯停在他面前,盯著他安靜的神色說。

“對不起,我把花瓶打碎了。”

江伏笑了笑,方才的柔弱被風吹的幹幹凈凈,他懶洋洋的說。

“不礙事的,程副,把碎片收拾了吧。”

程副這時已安安分分的沒有半分異樣,幹脆利落的上了樓梯。

江伏依然沒骨頭似的倚在沙發椅上,灰色的睡衣露出幹幹凈凈的鎖骨,但因了臉上笑意的氤氳而混雜出一份清晨特有的美感,如初春的花瓣。

“去,把桌子上的煙卷拿來。”

他笑嘻嘻的吩咐道。

元辰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跟著他的命令動,把煙卷遞給江伏後,他只是咬著不點,雪白的貝齒慢條斯理的碾磨著,仿佛從這樣虛假的作弄中就能嘗到那蝕骨的愉悅。

元辰在戲樓裏看過不少人吞雲吐霧的陶醉模樣,因而頭一次見到江伏這樣的覺得十分奇怪,他瞥了一眼二樓上清掃碎片的程副,聲音微微低了一些,像是說悄悄話似的。

“你為什麽不點煙?”

江伏瞇著眼笑了笑,把煙卷捏在了手上。眉眼彎彎的宛如童真稚氣的少年,也好玩的悄聲說。

“有些東西不能嘗味兒的,一沾上就戒不掉了。”

他是初次來到民國的世界,雖然對這裏活色生香的一切都抱有著躍躍欲試的好奇心,但並不是非得親身都試一遍的。

這樣的煙卷他在星際裏聽說過,也在拍賣會上看到過,神秘的手工制作比起星際機械的偽煙來說是帶著天生令人沈醉的巨大效用的,而這樣的歡樂一旦享受過,終生便會不擇手段的渴求。

元辰卻是從他的話裏仿若聽出了別的什麽意味,一時恍了恍神。

臉頰忽然被輕輕捏了捏,元辰茫然的看著抿唇笑的江伏,他的神色落了些許惆悵的憂色,與驚驚的無力,聲音輕的幾不可聞。

“你知道嗎,剛才大哥打電話說他下月就要回來啦。”

聞錫的名聲太大,就算是元辰這樣顛沛流離的流浪者也素問他的事跡。

聞錫本是北城的大人物,後來把這裏的權勢慢慢移交給了二爺,自己則去了南方闖蕩,平日裏鮮少回來,即便回來也只待了一兩天便走。

之前的元辰並不知道自己會和這位大人物扯上什麽瓜葛,因此沒有任何感情。

現在二爺把他帶回了聞公館,他便不自覺將二爺認作了親近之人,眼下瞧見二爺提及聞錫時明顯不虞的神色,他竟也對這素未謀面的大人物產生了厭惡之情。

江伏沒打算聽他的回答,或許是覺得元辰年少聽不懂,就傾訴似的小聲繼續嘟囔。

“大哥脾氣不太好,看到你在公館時可能會把你趕走的,你倒時候可千萬乖點,他踹你的話你也別打回去,我會盡力攔著他的。”

江伏自言自語的說了一會兒後,忽然安靜了下來,他垂下頭專心致志的玩著自己的睡衣帶子,聲音很輕的說。

“不過你可能一兩天見不到我了....大哥總是要我陪他睡覺。”

元辰猛地顫了一下,他在戲樓裏久了,自然清楚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過江伏很快又小聲的解釋說。

“大哥他舍不得碰我,只是抱著我睡,....不過我知道,他和程副,他們都想讓我陪他們睡覺。”

這時候的他全然沒有在戲樓裏氣定神閑的慵懶模樣,露出了苦惱而厭煩的神色,好看的相貌與秀美的輪廓被樓外漸盛的日光照的分外真切,元辰幾乎能看到他根根濃密的睫毛,與那薄薄肌膚下黛青色的血管。

當真是元辰見過頂頂好看的人了。

江伏忽然擡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乍然覺得自己向一個半大的孩子尋求幫助過於荒誕,他自嘲的笑了笑,捏著煙卷塞進嘴裏含著,不再說話。

元辰看了他一會兒,只覺得整顆心都因他落寞的神色跌宕起伏,猶如浸入了極寒的海水裏。

他不知哪裏生來的勇氣,猶猶豫豫的伸出手碰了碰江伏擱在沙發椅上的另一只手,又細又白,摸起來很柔軟。

江伏好似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依舊低著頭舔煙卷,也沒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元辰的心砰砰直跳,他覺得自己好像和江伏剛才說過的話一樣,僭越的沾上了這觸手可得的溫熱,便中/毒般的不願再松開了。

“我會救你的。”

他小聲的堅定說。

“我會救你的。”

這時的江伏才終於擡頭看了他一眼,元辰發現這位年輕漂亮的大人物對自己有著比蘇煙還甚的溫柔與耐心,含著煙卷的聲音有些含糊和隨意,不過他聽的很清楚。

“恩,那我等著你。”

下樓梯的聲音驚醒了兩人,元辰只覺得掌心一空,江伏已經收回了手。

他失落的看著江伏的目光移向了走下來的程副,程副沖他微頷首,提醒道。

“二爺,咱們該出門了。”

江伏點點頭,趿拉著拖鞋就上樓了,沒一會就衣冠整齊的出現在了樓梯口。

他沒有再穿長袍襟衣,而是換上了一貫的外出裝扮。

灰色的衣裝襯的身形頎長利落,巴掌寬的腰帶束出弧度優美的纖細腰身,腳上蹬著黑色的長筒靴,走路間的腳步聲沈且穩。

薄呢帽下的一張臉因了衣服的嚴肅而顯出幾分氣勢淩厲的鋒銳,漂亮的眉眼宛如閃著銀光的利刃,瞬間就能將人割喉放血。

但噙著笑意步步走來的時候,又仿佛這朵冰做的雪蓮步步走到了你的心上,讓你心如擂鼓,面紅耳赤。

元辰呆在了原地,滿心滿眼裏都是那淩銳氣勢下一見傾心的彎彎笑容。

江伏扯了扯系的緊緊的領口,瞥了一眼他後隨口說。

“你也一起去吧。”

程副立刻開口制止。

“二爺......”

江伏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用手杖點了點他的帽子,頗有種居高臨下的嘲諷姿態。

“既然叫我一聲二爺,可就得把我拿爺看。”

程副看著他,不說話了。

元辰如夢驚醒的小跑著跟在了江伏身後,近乎迷戀的盯著他被勾勒出來的誘人線條,緊張又興奮的腦門都冒出了汗。

他們坐車到了北城裏最大的俱樂部裏,裏面正在舉辦一場宴席,需要邀請函才能進去。

江伏這張臉就是北城的萬能通行證,他大搖大擺的帶著程副和元辰往裏面走,眼尖的人很快便將他簇擁著圍了起來。

元辰被擠到了角落裏,茫然的望著距離他越來越遠的江伏。

他精美的臉被電燈的光照的踱上了一層遙遠的光,那溫柔的笑意或是專註的凝視投在周圍每個人的身上,獨獨沒有再回頭看過元辰一眼。

像是刻意將他遺忘了一樣。

元辰失魂落魄的立在角落裏,望著江伏整晚和別人聊天跳舞,快活的像條月光魚,八面玲瓏的游走在人群之間,卻從來不曾被誰真正握在掌心裏。

回去的時候,江伏顯然喝的有些醉了,白膩的臉頰上浮出淡淡的紅暈,連烏黑的眼眸也透出瀲灩的水霧。

他在車裏的後座上笑嘻嘻的問元辰。

“玩的開心嗎?”

元辰盯著他渙散的漂亮笑意,沒說話。

江伏問了後,沒多久便暈暈乎乎的睡著了,微微搖晃的身體在一個轉完後,順勢靠在了元辰稚嫩的肩上。

元辰被猝不及防的接近驚得渾身都僵住了,他屏住呼吸直視前方,擱在膝蓋上的小手攥成了緊緊的拳頭,肩膀下意識微微擡高了些,讓酒醉的江伏能夠枕的更舒服些。

裹著氤氳酒氣的呼吸熱熱的吐在元辰的脖頸處,他汗毛乍起,整個頭像是被巨石砸中般頭暈目眩,久久回不過神來。

仿佛是漫長的一個世紀,又或許只是短暫的片刻間,有凜冽的寒風從江伏那邊吹了進來,元辰下意識想遮住,肩上卻又驟然一松。

他的目光緊緊的追了過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汽車早就停了,而程副正皺著眉把醉醺醺的江伏扶出去。

元辰也立即跳下車去攙扶江伏,但他的身高還不及江伏的腰高,舉高的小手隨即被程副毫不留情的揮開了。

程副嘲弄的俯視著他,一句話都沒說,卻猶如在元辰臉上狠狠扇了個巴掌。

他們都能清楚的察覺到對方在江伏身上不動聲色的爭鬥,而年輕的程副像是在蔑視輕易便能碾死的一只螞蟻,無聲的提醒著他的不自量力。

程副半摟半扶著江伏走進了聞公館,元辰在原地呆立了許久,寒夜的冷風吹得他四肢逐漸僵硬,整顆心卻猶如在烈火裏滾過似的,露出被炙烤後難以忍耐的巨大痛覺。

猛然回過神來,他急急的沖向了二樓江伏的臥室,拼命敲著門。

幾秒後,門開了。

冰涼的銀色刀刃抵在他的脖頸處,稍稍一用力就能刺破大動脈。

面沈如水的程副看著瞳孔驟縮,幼小的身軀在生命面臨危險時本能瑟縮的元辰,冷冷的吐出一個字。

“滾。”

元辰發抖的視線越過他,落到臥室裏的大床上。

江伏的衣裝已經被脫下了,只穿著單薄的襯衫,他半個身子綿軟的鉆在被窩裏,弓著身子露出極其曼妙的弧度,整個人都是毫無防備的姿態。

元辰的目光像是被燙了一下,整個眼眶都有劇烈的燒灼感。

他渾渾噩噩的緊緊閉著眼,根本無法處理從稚嫩內心裏驟然湧出來的磅礴怒氣與刻骨嫉妒,額頭又被人羞辱的刀柄砸了幾下,硬邦邦的生疼。

“不識相的話,我就把你殺了。”

程副丟下最後的警告,然後砰的把門關上了。

元辰死死摳著實木的門框,幾乎把指甲摳的血肉模糊。

他連攙扶江伏的資格都沒有。

他太弱了,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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